字谕拱儿知悉。尔年已十三矣。余当尔年，已补博士弟子员。尔今文章尚未全篇，并且文笔稚气，难望有成。其故由于不专心攻苦所致。昨接尔母来书，云尔喜习画。夫画本属一艺，古来以画传名者，指不胜屈。不过泰半是名士高人，达官显宦，方足令人敬慕。若胸中茅塞未开，所画必多俗气，只能充作画匠耳。若欲成画师，须将腹笥储满，诗词兼擅，薄有微名，则画笔自必超脱，庶不被人贱视也。

——【清】林则徐《训三儿拱枢》

【小识】

林则徐，国人应该都知道。中学学历史，虎门销烟，是老师必讲的重点内容。但其实，对林则徐的了解，也就这一点，大多数人，也就不再深入了。

林则徐，侯官（今福建福州）人，嘉庆十六年进士，曾官至江苏巡抚、湖广总督、两广总督、云贵总督、钦差大臣。虎门销烟后，被遣戍新疆，后召回，病卒于广东潮州，谥文忠。《清史稿》卷三六九有传。林拱枢，林则徐第三子，后以县学生赏举人，官至刑部郎中、江南道监察御史、山西汾州府知府。

一开篇，林则徐就告诉儿子，你也十三岁了，我在你这个年龄，已经是秀才了。这话，做父亲的都很熟悉，尤其有点成就的父亲，教育儿子一般都是：我当年如何如何。这个效果如何呢？其实不太好，只能更加打击儿子的自信心。“尔今文章尚未全篇，并且文笔稚气，难望有成。”接着，他批评儿子，你如今尚无独立完成一篇八股文的能力，而且文笔那么稚气，“难望有成”。这话说得真是很重了。什么原因呢？“其故由于不专心攻苦所致。”还是不专心刻苦攻读的原因。

后面，他接着谈了书画的看法，见解颇为通达。昨天接到你母亲的信，说你喜欢绘画。“夫画本属一艺，古来以画传名者，指不胜屈。不过泰半是名士高人，达官显宦，方足令人敬慕。”绘画也是一种艺术，从古迄今，以画传名的，扳着指头都数不过来，太多了。但是，大半是名士高人，或者达官显宦，它们的画也足以让人敬慕。否则，只能做一个画匠。“若胸中茅塞未开，所画必多俗气，只能充作画匠耳。”这里“茅塞未开”，出自《孟子》：“山径之蹊间，介然用之而成路；为闲不用，则茅塞之矣。今茅塞子之心矣。”说的是，山坡间的小径，经常有人行走，便踏成了一条路；长久没有人走，茅草就长满了，把路塞住了。“茅塞未开”，后来就比喻思路堵塞。如果心胸被茅草塞住了，那所画的作品，“必多俗气”。而从艺的人，一旦有俗气，则无药可救了。

苏东坡说：“人瘦尚可肥，士俗不可医。”所以，林则徐说，那就“只能充作画匠耳”。 “若欲成画师，须将腹笥储满，诗词兼擅，薄有微名，则画笔自必超脱，庶不被人贱视也。”如果想成画师，那必须肚子里有万卷书，“腹笥储满”，而且还要“诗词兼擅”，最好“薄有微名”，这才不会被人“贱视”。黄庭坚也说：“学书须要胸中有道义，又广之以圣哲之学，书乃可贵。若其灵府无程，政使笔墨不减元常、逸少，只是俗人耳。余尝言，士大夫处世可以百为，唯不可俗，俗便不可医也。” 元常，即钟繇。逸少，即王羲之。在黄庭坚看来，没有道义、学养，即便笔墨和钟繇、王羲之一样好，也只是俗人耳。

可惜，这个观点，如今没有几个人懂了。因为“今茅塞子之心矣”。茅草已经塞满了你的心呀。